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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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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落在一畝畝綠油油稻田阡陌之間,泥瓦覆頂的四合院,即朱家的祖屋,也是朱家如今唯一僅有的財產。

屋子旁的豬舍、牛棚裏該有的豬只、老牛,早為朱大娘的病都賣光了,而今已無一物。幾分薄田,也因家中人丁不盛,又致力於照顧母親,連帶被荒廢掉,禿禿的沒見半苗秧。

見朱平歸來,一名同樣黝黑的削瘦少年,忙從屋裏出來探問,“哥,怎麽樣?那掌櫃的還肯給賒嗎……這位是……”他怔見兄長身邊美若天仙的姑娘。

“這位是蕓生姑娘,因為有她幫忙,我才能拿到這些藥材。娘怎麽樣?”

“還是那樣。”少年從朱平手上取過一包藥材,“哥,你招呼招呼蕓生姑娘,我先去煎藥!”語畢,轉身往竈口去了。

“蕓生姑娘,您如果不嫌棄,就請進來坐會兒吧。”朱平覦覷地彎身恭請。

“好。”蕓生怡然應道,捧著幾包藥材進屋去,擱到桌上後,好奇地四處打量。

幾乎家徒四壁的窘狀,使朱平直感坐立難安。

“我們這兒又窄又破,姑娘千萬別見笑。”

“不會呀!你們的房子一點也不小,比我和哥哥往的那間房,可要大得多了。”

“姑娘別說笑了。”

接過他倒的那杯清水,蕓生認真說道:“我沒有說笑,是真的。我們先前住的屋子好小,雖然現在換了大一點兒的,可還是比你們的小。”

朱平笑了笑,隨即又低頭,“蕓生姑娘,今天真是謝謝你,要不,沒了藥,我真不知道我娘該怎麽辦……”

她聞言嫣然。這些致謝語,他已經在路上說了十多次了。“服了那些藥,大娘的病會好嗎?”

朱平搖頭,“早看過很多大夫了,都看不好,只得一直喝藥。可我娘的身體還是一日不如一日。”

“真的不能醫嗎?”一雙黛眉揪攏。

“如果是那個神醫,也許可以……”

蕓生睜大眼睛,“神醫?什麽神醫?”

“一個名動九州,人稱‘玉華陀’的神醫。聽說他長得豐神俊美,醫術出神入化,能起死回生。”朱平淡淡地說著,似乎對這個人一點興趣也沒有──即使他或許可以救母親性命。

“真的?”蕓生頭一回聽到這種傳奇故事,眼中立刻充滿有如對神祇的崇拜光輝,“那你知道他在哪裏嗎?”

“他行蹤飄忽,足跡不定。不過很巧的,幾個月前他到了秀水城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?”她好奇得不得了。

“‘霓羽綢莊’是滄州第一大的布莊商號,我鄰家的祝三姊在裏頭幫傭,曾親眼見過他醫治‘霓羽綢莊’的周老夫人,把老夫人多年不愈的痼疾醫好了。一個月前三姊返鄉探親,無意在街上遇見他,認了出來,才告訴我們的。後來我打聽到,那人住在河邊一間木屋裏。”

“河邊的木屋?”真是太神奇了,這位神醫居然和她、冥生哥哥一樣,住河邊的木屋耶!怎麽之前都沒遇見呢?“既然你知道他在哪兒,你可以去找他,求他醫治你娘啊!”

“他?哼,算了吧!那個人根本是個狼心狗肺的斂財大夫!”朱平冷啐,“祝三姊當時也說過,那人專醫富紳名流、高官貴戚,不能一擲千金者,萬萬請不動他的尊駕,至於要的診金,則全憑他一句話……我本以為,身為一個大夫,他總該是仁心仁術,不欺貧弱的,所以我仍然跑去求他……可我錯了。不管我怎麽跪、怎麽求,他都只關心我能給他多少診金,他眼裏根本只看錢!我死心了,決定再也不去求他。”語氣中滿是憤恨。

聽聞神醫竟是品行惡劣的人,蕓生不禁“啊”了一聲,遺憾極了。“怎麽會這樣呢……”

朱平撇嘴,不屑一笑,“那個叫杜冥生的家夥,嫌貧愛富成那樣,哪會是什麽神醫?搞不好其實是庸醫,全都是亂編出來的……呸!”

“嗯……”咦?她好像聽到一個很熟的名字……

朱平又道:“前些日子,聽說他住的那間木屋讓一把火給燒了,真是大快人心!”

耶?再等一下下,好像重疊得太嚴重了哦……

“只可惜沒讓杜冥生燒死在裏面……那個杏林敗類,真是所有大夫之恥──”

“住口!不許你這樣說冥生哥哥!”怒火瞬間燃起,蕓生失控大喊。

“啊?”

“杜冥生他……”察覺自己一時失態,她緩下氣息,“他是我哥哥,請你不要這樣說他。”

“他是你哥哥?”朱平楞住。方才在路上,他只知姑娘名喚蕓生,卻不知其他,沒想到她居然會是……

蕓生、冥生……原來她是那個斂財大夫的妹妹?

哥哥無情斂財,妹妹卻好心散財,這對兄妹的行徑真是南轅北轍。

蕓生喃語,“你剛剛說的那些,都不是真的……冥生哥哥不肯醫治大娘,一定有他的原因和苦衷,絕對不是因為你們窮……”

從來,她只知道冥生哥哥擅長采藥、制藥、配藥,不同於那些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莊稼人,他能自由支配時間,也從不為生活開支煩惱。他說他只是個對藥材有興趣的普通人,原來他竟是個這麽了不起的大夫?可為什麽被說成是專醫富紳名流、高官貴戚,還專門對人獅子大開口?

她的冥生哥哥一直都是那麽好的人呀!他救了她,還照顧她、收留她,不曾要求回報,溫柔體貼地對她關懷倍至,溫文爾雅從不亂發脾氣,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人,是她一生一世都想跟在身邊的人,他是最完美的冥生哥哥。所以……所以……

一定是哪裏弄錯了!

朱平也自覺尷尬,別開臉。“對不住,我剛剛說得是過火了。可你哥哥為了診金拒絕醫治我娘的事是真的,不信,你可以回去問他。”

一陣沈默後,清靈小仙子開口問道:“當初你去求診時,可曾讓冥生哥哥見著大娘?”

“不,當時是我單獨一人去求。”雖然態度收斂些許,他仍忍不住撇撇嘴,“也還好我自個兒一人,要帶著我娘去一塊兒受人羞辱,我可做不到。”

“如果你是帶著大娘一起求診,結果必定不同。”蕓生綻開柔荑笑靨,“冥生哥哥生性愛靜,不喜歡被打擾,可他其實很仁心的,只要讓他親眼見著了病患,他絕不會撇下不管。所以,你只要帶大娘一起到他那兒求診,他一定會醫治大娘。”依自己對那個男人的了解,她有信心。

“相信我,只要冥生哥哥看見大娘病弱的模樣,他絕不會冷眼旁觀,他會醫治大娘的!”

朱平襯著她,面上滿是狐疑,可內心也動搖了。“這……我再想想。”

小女子起身,蓮步輕移至門邊,“我不能久留,得走了。”

“蕓生姑娘,我很感謝你今天相助,日後如果可以,我們會想辦法還的。”

輕點螓首,仙子清婉含笑,飄然而去。

☆☆☆

好不容易走回藥鋪,美眸顧盼,認出了書攤子飄搖的旗幟,她趕緊前去。

不知冥生哥哥等多久了?他會不會等太久不高興?也或許,他專心看書看到都忘了時間呢?

意外地,書攤子那兒,已經搜尋不著竹青色的頎長身影。

“冥生哥哥?”心一凜,惶恐,迅速占據了心頭。

“老板!”蕓生忙向書商打探,“請問,你有沒有見著我哥哥?”

“你哥哥?”書販疑惑地環視在攤前覽書的幾名男子,“姑娘,你是說哪一個?”

“我哥哥有這麽高,瘦瘦的,長得很好看,一身竹青色的長袍……”她手忙腳亂地比畫。

“喔,你說那位公子爺呀?”忒是一個挺拔卓絕的偉岸男子,老板當然有印象。“他已經走了有好一會兒羅!好像是往那邊……”指指茶水攤的方向,“你再跟人問問吧。”

“謝謝!”

轉身奔至茶水攤,盈滿希求的眸子往茶棚細細找尋。但,她失望了。

拉住忙碌的夥計,她急切問道:“小哥,你有沒有瞧見我哥哥……”她又敘述了一遍。

夥計不耐地甩開她,“姑娘,我們這兒來來去去的人那麽多,我哪有空記得誰的哥哥姊姊?麻煩你去別的地方問,別礙著我們生意。”旋即笑臉一提,招呼其他客人去了。

楞楞地離開茶棚,蕓生似迷途的孩子般,神情茫然。

不見了……冥生哥哥不見了……

川流不息的人潮,熙來攘往,而他,哪裏去了?他說要在書攤等她的,不是嗎?那為什麽走掉了?現在怎麽辦?她甚至連現在所住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裏,怎麽回去?

“這位大叔,請問你,有沒有瞧見一個公子,他像這樣……”

搖搖頭。

“大娘,有沒有瞧見一位這樣的公子……”

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。

冷漠,蔓延在喧嘩的大街上。

嬌容上寫滿焦急,眼角泛淚,她不死心。

“請問大爺,你有沒有看見這麽高,瘦瘦的,長得很好看,一身竹青色長袍的公子?他是我哥哥──”

“唷!瞧瞧,這可不是杜家妹妹嗎?”

被拽了袖子的男人笑面相向,意外親切,與他同行的夥伴紛紛停下腳步,目光興味盎然地圍了過來。他們衣著華貴,個個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,在城裏惡名昭彰。

“老大,這位就是名滿秀水城的第一美女──杜妹妹。”這嬌媚水靈的模樣,打自有一日在街上驚鴻一瞥後,就心心念念舍不得忘。今天可巧,又遇著了。

“杜小姐怎麽啦?好像快哭了……嘖嘖,咱們看了心疼哪!”為首的丁坤往前一站,上下端詳著這秀水城內人人皆知,卻不是人人都得見的杜氏美人。

嗯,果然名不虛傳!嫩生生的標致小臉,讓人巴不得摸一把,俏美瓊鼻教人想捏一下,櫻桃似的小嘴,更是擺明了誘人犯罪!身材嘛……礙於衣裳過於寬大,量不出個準來。嘿嘿嘿,不要緊,等會兒就能脫下來,好好瞧個明白了。

一記回望,幾個惡公子有默契地同時露出淫狎邪笑。

涉世未深的蕓生根本分不清這幾張垂涎笑臉是何用意,只當自己碰上了善良又熱心的好人。“我和哥哥走失了,我正在找他。請問你們有看見他嗎?”

“哦……早說嘛!你哥哥這會兒正在我家作客呢!”落單了?真是大好機會!

蕓生怔楞,“在你家……作客?”

“是啊!”丁坤不枉為紈絝幫之首,撒謊完全不用打草稿,“杜公子與我爹相識,方才路上碰見,我爹請他到我家一敘。不過他很掛念你,托我們出來找你,要你也跟著去一趟哪!”

“是啊、是啊!”旁邊的嘍啰忙附和。

原來如此。嬌人兒綻開純潔笑容,懸在心上的大石瞬時落下。

“來,那地方離這兒沒多遠,杜少爺還等著呢。小姐請。”丁坤一躬,佯裝出彬彬有禮的模樣。

完全不知人間險惡的蕓生,盈盈一頷,在一幫壞胚子的簇擁之下,順勢前行。

一幹人欺哄著她,又彎又拐,直到無人的巷底死路,一群惡狼這才扯下人皮面具,放肆地現了形,開始對她拉拉扯扯。

“你們做什麽?我哥哥呢?”蕓生大駭,這才驚覺有詐,恐慌即刻竄遍她每一根知覺。

此刻,她一如待宰的羔羊。

“哥哥?”一陣猥褻奸笑,“眼前不就一群好哥哥疼你來了嗎?乖寶貝,來,嘿嘿嘿……”

邪惡步步逼近,柔弱的小女子只能無力後退,窒息的戰栗感籠罩而來,令她四肢僵硬,不知該如何逃脫這悚然的圈套。

“我只是要找我哥哥……如果你們不知道他在哪裏就算了,我自己再去找找……”身後已無退路,她慌忙垂下螓首,試著鉆出他們身軀之間的隙縫求去。

惡少們旋即圍成一睹牢密的人墻,硬是不放行。

“來都來了,怎麽能說走就走?先陪哥哥們快活快活再說!”使記眼色,其中二人便大步上前,一左一右揪住她的纖臂,把她逼貼到墻上。

“你們、你們要做什麽?放開我……”她動彈不得,趕緊大聲求救,“救命!救命啊!放開我──”

啪、啪、啪、啪!

“閉嘴,安靜一點!”擔心引來旁人註意,丁坤左右開弓狠送了幾記巴掌,並示意同夥捂住她口鼻,教她再也出不了聲音。

蕓生被打得頭昏眼花,唇角溢出一絲鮮血,再也無力掙紮,驚恐的淚珠滑落清靈婉麗的臉龐。

為什麽?她不懂,她是招惹了這些人什麽,他們無端端要這麽待她?

淚光瑩瑩,眸光迷亂,佳人看來愈加楚楚可憐,然而在這些腦子裏只有色欲的惡人眼中,不過是香甜可口的佳肴上,增添了美味的調味料,更令他們饑渴難解。

血絲浮現的眼,雙雙盯著一馬當先嘗鮮的丁坤,口水四溢似見著了肉骨的餓犬。“大哥,什麽味道呀?”

“嘿,可香羅……”埋頭在美人玉頸間恣意舔吻,狼爪跟著粗暴地撕裂她的前襟,扯掉棉白肚兜,兩團渾圓芳軟乍現,同時供數對眼睛觀賞。

他們屏息,舍不得稍稍移開眼,口幹舌燥,體內僨張的血脈加倍張狂。

不!

蕓生淚花四散,不容許他們觸摸,卻無力抵擋。無盡的恥辱和無盡的恐懼滔滔席卷而來,她漲紅著臉,羞憤得恨不能在瞬間死去!

婆娑淚眼中,滿滿的只有一張俊雅面容,她渴望他下一瞬就能從天而降,拯救她脫離魔掌。

冥生哥哥,你在哪裏?你不來救我嗎?冥生哥哥……

他狠端蹲在一邊制著美人蓮足的同夥,“看傻啦?還不快點脫了她的褲子!再不上,老子都快吐血了!”

“哦……”那廝楞楞地點頭,興奮發抖的手忙亂扯下無辜女子的寬松棉褲,看著他們老大的魔爪即刻往那最隱匿的私密進攻,一邊爭取道:“我先說,等老大爽過後,第二個得是我──”

“憑什麽!你算老幾啊?我才排第二個!”馬上有人不滿。

急色攻心,饑餓不已的惡狠紛紛欲搶食這可餐的秀色,當不了頭一個,至少也要緊隨在後,不甘相讓,幾人竟為此爭論吵鬧起來。

“欸欸欸,我才是第二個!”

正當爭得臉紅脖子粗之時,一聲凜然暴喝,頓時吼醒了這群色欲薰心的禽獸。

“住手!光天化日之下,你們在這兒做什麽!”

“啊?”

尚來不及醒神看清來者何人,一旋虎虎生風的掃堂腿迎頭痛擊而來,才一眨眼便將丁坤踢翻了好幾滾,倒在幾尺開外的地上,再也爬不起來。

“老大!”眼見頭子倒地不起,一群歹人大驚失色,連忙放開弱質女,擺開架式以求自保。“你、你……”

朗朗晴空下,英姿颯颯的男子冷眼斜瞋,沈沈一語,“怎麽,還不走?還等著讓我一人賞一腿不成?”

“哼,等著瞧,總有一天要你好看!”硬著頭皮放話,嘍啰們抱頭鼠竄,臨走前倒還頗有義氣的扛起昏死在地上的老大,一同逃離犯罪現場。

渾身虛脫的蕓生被放開後,整個人疲軟地癱伏,蜷縮一角,淩亂的發絲貼在滿是淚水的紅腫臉頰上,空茫的眼失去焦點,驚魂未甫,顫抖無法止息。

無法思考的腦子裏,重覆映現著方才醜陋、骯臟的景象,身上從未讓人觸碰的敏感處,甚至女孩家最隱晦的玉潔之地,竟然讓那些賊人摸遍、玩遍了……

天,她寧可自己毫無知覺地暈厥過去,也不願清醒地忍受那殘忍的記憶一再淩遲!

“你沒事吧?”

一襲月牙白絲緞綢衫輕柔罩下,掩蓋了她的難堪,殘存的陽剛體溫,稍暖了她被冷汗浸透的纖軀。當堅定的暖掌無意觸及她脆弱的肩頭時,她有如驚弓之鳥,慌忙縮退。

男子立即放手,保持距離。“姑娘莫要驚慌,在下只是路見不平,絕對無意冒犯。”

是誰?不屬於冥生哥哥的月牙白,不屬於冥生哥哥的陌生嗓音……他──是誰?

蕓生艱困地緩緩仰起玉容,映入眸中的,是一張未曾識得的爽朗臉孔,全然不同於她所熟悉的靈逸俊秀。

好失望。他……不是冥生哥哥。

四目相接的剎那間,鄭詩元不禁看楞了。

這是個怎生清艷的女子?秀細的彎眉下,一雙似蝶翼般的濃睫沾著水珠,輕輕顫動;水氣氨氫的澄瞳,恰好滑落一滴清淚,仿若細雨霏斜的霧中西湖……

如斯夢幻的絕美眼眸,攫住了他的神魂,教他怔怔地看得失了禮數,直到佳人斂下眼睫,別開芙顏,他才頃然回魂。

“呃,姑娘,你先整衣吧。”他退開些,旋過身去。“如蒙不棄,也請告知住處,在下立刻護送姑娘回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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